【磚白之牆 | 盧斯達 on Patreon】
原刊:07/06/2016
小時問大人為何結婚、生子,通常他們不答。可能是不想答,或者是不識得答。有人說生孩子是不偉大,而是自私。人雙親一死,人在世上孤苦無依、風吹可移,天下之大,只剩下自己的血脈。
愛情會消逝,但血親證明你存在過。慾望和暑氣會蒸發,但留下一個人,他再不情和不願,也代表了父母終極的憑藉。
談情說愛之後的憑藉,是否結婚生子?因為我們的生命到盡頭仍是空蕩,好像一道走不出去的走廊。自己是最無堅不摧的移動囚室,所以我們製作妝襯囚室的繁花。路途上有花蕾盛放、大江大海、大地咆哮、風沙埋骨、美人粉淚盈盈,更行更遠,但沙泥花草樹根下面,到頭來還是醫院的那種磚白,空無一物。
所以才找些同伴。粉牆太空,便放一個花圈,有些事情忙,畢竟活著還是不由人,天要你活,便有空洞,你總得要找事情做。最好是忙絕,到盡頭,才發覺路走完了,沒寂寞的空洞。日入而息,是如此徒勞又滿足。
一個老人出海捕魚,奮鬥了半天,最後魚獲還是被鯊魚奪走,聽來像個悲劇,但最後有個確切的結局,也不壞。
我們是叢林裡的動物,本能察覺到存在的不安,虛無的野獸巡航,尋找可吞吃的人。所以我們戰爭、愛人、恨人,甚至產了兒、產了女,好像誰都奪不走——是的,如果玩到咁大,我們也許真有那一點憑藉。他可能會反抗你,跟你有完全不一樣的想法,獨立起來,因此這憑藉真的有神妙之處。
為甚麼人會結婚、會生兒育女,在我仍是一個詩意的謎。
人固然是想存在,永遠盲目的存在。這是偉大的生命力,可以克服一切空虛和憂鬱。點起營火,不懼猛獸,長夜莫有空虛寂寞凍。
有人留下血脈,有人留下法脈/思想。大家是一條狗,在自己的地盤留下一泡尿。可憐的狗,那泡尿就是慰藉。牠本能地知覺,一條狗的存在也不是永恆,有智慧便有孤僻。
可憐的狗,可憐的我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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